鲁道夫坐在那儿看着她。
她斜倚在床头，身姿带着点少女特有的妩媚。圆润的肩膀裸露着，泛起红潮，丰满的胸脯带着星点汗珠一起一伏，翻来覆去地把玩着那把手枪，枪柄被磨得发亮。
“她在哪儿？玛丽？”他问道，“她在哪儿？”
女孩儿抬头看他，眼睛闪闪发亮，眉头蹙出点儿困惑来。
“谁？”
“你知道我说的是谁，”皇太子的声音听起来心烦意乱，“玛丽！”
“哦。”她把手枪放下，转了下肩膀让姿势更放松些。“别着急，亲爱的，”她倾身过来，冰凉的手抚过他的面颊，在他唇角印下一个甜润的吻。
“你渴求着我，却呼唤她……这可不对。”
“你夺走我的一切，”他硬邦邦地谴责对方，“而如今你要把她也夺走。”
“欺骗死亡有什么意义？“玛丽——如今是皇太子的噩梦说道。她用染红的尖指甲点了点自己的下巴，柔软的棕发散开在了肩膀上，面上带着一副懒洋洋的嘲讽，“她是一个礼物，我可爱的，怯懦的孩子把她送给我。”
“我爱她！”
鲁道夫坐直了身子，颧骨染上气愤的薄红， 但他的反驳只引来对方更讥诮的笑容。
“你爱这个女孩儿，所以你让她陪你去死。”她从床头抓起一朵玫瑰别在皇太子的胸前，像一位真正的情人一样抚摸着他的头发，把自己柔软的胸脯贴在他脸上，“你爱你的母亲，而她对你铁石心肠……为什么不承认呢……你更爱我。”
皇太子剧烈地咳嗽了起来，抓着这残忍的女人的衣领把她推开。死神是错的，他确实爱玛丽，她是个风华正茂、生机勃勃的女孩， 玛丽让他快乐，让他感受那些他在现实中感受不到的希望。
但他终究不是尤利西斯·菲力克斯，他是鲁道夫，是这个苟延残喘的帝国的皇太子。
玛丽让他感觉活着，而他如今要把她也拖进属于自己的腐烂的死亡里。
但他终究是恐惧的，他想起斯蒂芬妮，在他们结婚时也不过是个胆怯的孩子，被母亲百般挑剔；他又想起母亲，仿佛一具行尸走肉，只在乎那些死去的人。他把弹夹打开，手指捻过里面那些沉甸甸的子弹，把枪口顶在太阳穴上，想象着子弹贯穿头部的感觉。如果他这么做了，母亲会开始在乎他吗？斯蒂芬妮会在他的葬礼上流泪吗？威廉会嘲笑他是个懦夫吗？他眼前浮现出宫廷侍臣惊慌地冲入房间告诉皇帝噩耗的画面，而如果这不是他自己的坏消息的话，鲁道夫几乎可以为此发笑了。
他漫无边际地想象着这些已经无关紧要的事情，他仍然无法扣下扳机。
但他没有退路了，这个世界没有退路了。痛苦地等待死亡和追求死亡哪一个又更懦弱？
他于是又看向死神，她仍然在摆弄着那支玫瑰，甚至没费心扣好被扯开的扣子，她又回过头来向鲁道夫展出微笑。
“我最亲爱的、最亲爱的孩子……你已经做出选择了。”
“但你得自己踏出这一步。”
鲁道夫用枪顶住她的太阳穴，怀里的女孩轻轻吸了一口凉气，她这时候看起来又像玛丽了，温柔的，充满天真梦想的玛丽，在这儿只是因为他自己甚至不敢独自去死。
枪声让他们两的身体都是一震，玛丽的头歪向一边，从这一侧只能看到一个小小的血洞。
再没有退路了，他想。枪口触及额角，还因刚刚的射击而灼热。他感觉不到痛，只有震耳欲聋的声音，随之而来的是整个世界的寂静。
枪从他死去的手中滑落。
而他愁苦的脸上仿佛现出一个微笑来。
END